云南西双版纳勐腊县龙林小学门口的大榕树。日月星辰自然流转，大榕树见证了那里人们的成长。
飞机又一次晚点……好吧，在候机厅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写点什么来告别过去的一年，以博诸君一笑吧。
两天前，我坐在龙林小学陈旧的教师宿舍楼下的长椅上，看着四五点的阳光洒在那棵我喜欢的大榕树上，微风轻轻拂动树叶，那反光也就调皮地跳跃舞动……
面前的水泥空地上两个女生正在打羽毛球，虽是早已崩了线的球拍，断了毛的羽球，但随着两双光脚丫的不断移动，那只在空中来来往往的羽球竟也变得生气勃勃……
一个四年级的小男生正在追逐着两个小女生，女孩子们格格笑着冲到我面前求助“老师他追我们”，男孩子一脸正经的说“我是警察”。他抓住其中一个女生，并将其扭送至想象中的警察局。旁边的高年级孩子看着哈哈大笑……
云南当地人最爱的菜之一：干巴。猪肉切块腌制，不仅存放时间久，更是珍馐美馔！
岁月静好。我知道很多朋友看到这样的描写后会作如斯感想。然而，我总是会看到事物的另一面。这些孩子会慢慢长大，慢慢进入到这个既不静也未必好的社会，他们的教育，他们的环境又会将他们造就成怎样的人呢？
这次在西双版纳支教，我负责上的一门课是“英雄史诗”，自然免不了的，我会问每个孩子，你心目中的英雄是谁？回答多少出乎我的意料。
黄继光，雷锋，邱少云，狼牙山五壮士，江姐……
从四年级到初三，几乎雷同的答案。放在30年前，四年级的我应该也会如是回答。然而，那是30年前啊！没有手机，没有互联网，没有美剧，当然更没有知乎，没有淘宝，没有微信……
我问孩子们，为什么你会觉得他们是英雄。回答毫无意外的正确：因为他们为国牺牲。
一个人究竟能够看到多么辽阔的世界呢？如果是68年，那么黄继光们也许是英雄。如果是680年呢？那么也许是成吉思汗，是努尔哈赤，是王阳明，是孙中山。如果是6800年呢？那么也许有孔子，有荆轲，有曹操，有司马迁……如果是68000年呢？那么虽然我们无法确知其姓名，但是，敢于从非洲草原长途跋涉到亚欧大陆的智人先祖，学会使用火和打磨石器，研究农耕和畜牧的先人们，他们毫无疑问是英雄！如果再将目光从时间的维度跨越到空间的维度，在人类英雄榜上，毫无疑问的，你还可以填上柏拉图，亚里士多德，伽利略，贝多芬，达芬奇，雨果，托尔斯泰，哥伦布，牛顿，达尔文……
让我深感吃惊的并非是版纳孩子们的答案，我所吃惊的是教育环境的器量。人类从未有过这样的时代，即技术的进步使得个体的目光可以跨越时间和空间，任意驰骋于一切光明与阴影之中。然而我们的教育却依然停留在30年前的器量。
孩子们就在这片蓝天、白云、群山包围的土地间生活
普罗米修斯是我跟孩子们介绍的第一位英雄。说到他为人类盗取火种的故事，说到他被宙斯惩罚锁在悬崖峭壁之上忍受折磨。我问孩子们，对神而言，普罗米修斯算得上是英雄吗？
有孩子说，他是神的叛徒。
不错，站在神的立场上，普罗米修斯看起来确实是叛徒，是神奸。假如我们崇拜他仅仅是由于他站在了人类的立场上，那么我们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私利罢了。所以，我继而问孩子们，假如现在有一种技术，可以让任何生物获得自我意志，获得像人类一样的智慧。然后，有一个人，竟然将这种技术用到了猪身上，使得猪们不再愿意任人宰割，他们起来反抗人类的统治。那么，这个人，我们将如何看待他呢？是人类的叛徒，“人奸”，还是英雄呢？
这个问题其实隐含着一个判断，谁也无法超越立场。然而，真的如此吗？人，究竟能否像普罗米修斯一样，超越其自身的立场。不仅仅是国家，民族，宗教，甚至连人的立场都一并舍弃，超越？
当然可以，其实，我们的祖先早在两万年前就已经超越。当非洲智人们开始向整个地球移民，他们便已经超越了自身的局限。当他们开始在两河流域种下麦子，建造城市，他们再次超越了前人们的立场。当他们来到欧洲，消灭了当地的尼安德特人。当他们来到中国，将居住在周口店的北京人驱逐出去。当他们发明文字和创造艺术，便开启一种理性与审美的生活。当他们通过望远镜观察夜空，便摆脱了占星与神话。当他们运用哲学、经济学和社会学审视自身，便告别了等级制与血统论……是的，人类从未局限于任何立场。如果一定要说有的话，就是不断创新，不断超越。用一句文青们喜欢的话，就是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
可是，偏见与陋习总是贯穿整个人类的历史。
2016年发生了很多事，以致于年末跟做投资，做教育，做金融的朋友们聊天，都离不开移民这个话题。然而我们对“移民”这个概念是充满偏见的，以致于公众人物说起移民，总是要努力澄清自己没有移，自己是爱国的云云。事实上，作为非洲草原智人的后裔，“移民”乃是比宗教，比国家还要本质得多的人类属性。这一点，2000多年前的孔子显然比今天的许多中国人要清醒得多。所以他从来不是一个坚定的爱国者。作为鲁国人，他所看到的世界，与一个今天的中国人，面对全世界，就其空间感而言，其实是差不多的。但是他动不动周游列国，若不是他国不接受他的思想，恐怕孔丘率齐国大军攻打鲁国的故事也会出现在《战国策》上吧。而共产主义的鼻祖马克思同样不是一个爱国者，他比孔丘走得更远，对于马而言，国家作为一种人类历史阶段的产物，也注定会消亡。反而倒是移民这种现象，哪怕地球统一了，人类也还会想着法子移到月球上，移到火星上，乃至全宇宙，永无止息。
扯远了，还是让我们回到普罗米修斯，他究竟是不是一个英雄呢？
问题的关键在于，何为英雄？在我看来，能够超越自身的局限性或曰命运者，即为英雄。所以，普罗米修斯的伟大并非在于他帮助人类，而在于其超越了作为神的立场，作为神的命运。
引导孩子们思考这些，既是我作为一位教师的职责，同时也是作为独立自我的自觉。因此，哪怕这种思考已经偏离了当前偏狭的教育环境，也是义不容辞的。或有人云，这些诚然不错，可是，纵然你的思想可以跨越千年万年，但你的肉身依然被束缚在分分秒秒，受制于体制与环境，不免于欲望与恐惧。
诚哉斯言！思想并不能塑造英雄，也无法改变命运。思想的任务是打破偏见与傲慢，击碎谎言与迷信。但然后呢？无论是人类的祖先从狩猎改为农耕，还是圣保罗从一个迫害者变成传道者，或者哥白尼从一个虔诚的信徒到日心说的坚决倡导者，一切重大的选择都需要勇气与担当。而这份勇气与担当又来自哪里呢？在我看来，来自于对自己所处世界诚挚的爱。
昨天下午，当我坐在一位学生家长的车上，颠簸在版纳的群山峻岭之间时，那路边一丛丛结满鲜红色小果的咖啡，远处白云缭绕的山峰，还有蓝得令人妒忌的天空，这一切不禁令我这个城里人发出“江山如画”的感慨。
采摘树上的咖啡豆
三年多来，一次次地去版纳支教，一次次地欣赏那里的蓝天白云，一次次地看着嬉戏打闹的孩子们，我清楚这份情感正愈来愈浓厚。也正由此，我才那么渴望将整个人类所创造的美好事物呈现在那里的孩子们面前。因为那些事物，曾经以及现在，都激荡在我的灵魂之中。人，必须受教育，但不是为了分数或者一份好工作，而是为了让古往今来的一切英雄激荡在心中，从而得以更好的珍惜自己所处的世界，创造出更加美好的生活。
而除了教育，人还需要与自己身边的事物缔结联系，产生情感，从而获得勇气与担当。三年的支教使我对版纳和那里的孩子产生了情感，亲手创造人类也构成了普罗米修斯与人的羁绊，经年累月的天文观察令伽利略与其头顶的星空缔结联系……因为爱的深沉与热烈，才会为之牺牲神的享乐，才会如此渴慕真理。而对于版纳的孩子们而言，我也希望通过某种方式帮助他们与所处的世界建立联系。因此也就有了一个小小的心愿，就是帮助那里认识的几个初三孩子完成一次特殊的毕业旅行。他们家都是种咖啡豆的，所以，这次旅行与咖啡有关。他们想知道，自己家的咖啡最后究竟去了哪些地方，进入到了哪些商场，最后飘香在谁家。
我想帮助他们实现这样一次旅行，也就有了下面的计划：我将从他们家购买咖啡豆，然后拿到上海加工烘焙，做成成品。在久牵的淘宝店上，你们可以购买这些咖啡。所得的资金除去成本之外，我们会用于资助4个孩子进行这样一次咖啡调查之旅的活动。如果还有剩余的，也将用于久牵在当地的支教活动。
咖啡豆生长的环境
好了，如果你愿意资助这个项目的话，请点击久牵淘宝店的链接（点击“此处”进入淘宝），购买一包来自龙林大山里的咖啡。
最后澄清一点，写这篇文章的初衷不是卖咖啡。只是写着写着到了最后，突然觉得为何不利用这个机会帮助孩子们去实现这样一个愿望呢？何况正值过年，该给版纳的孩子们什么样的礼物呢？书包文具？篮球鞋子？想来想去，觉得不如邀诸君一起，买一包咖啡。等到五月份的时候，你可以做在阳台上，一边品着来自版纳山间的咖啡，一边阅读着孩子们的咖啡之旅。
最后的最后，诚挚祝愿各位在新的一年继续年轻，继续超越，继续开启诸君的伊萨卡（微笑）。
张轶超于2017年1月26日
简体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