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之下的回家路

编者按: 本期推文,我们继续邀请久牵一位现居加拿大温哥华的学员为大家讲述她在疫情期间的见闻和思考。

 

 

 

 

疫情之下的回家路

 

 

4月7日:出发

“走过这么多路才知道最美的是回家的路……”身着防护服全副武装的空姐声情并茂地为我们讲解机上各种防疫要求,最后以“回家”唤起我们的情感共鸣,飞机上响起一阵掌声。

如果没有必须要回去的原因,没人想在这个特殊的时刻回去。除了要面对变化多端的回国政策、随时熔断的航班,以及多次的核酸考验,还有国内至少21天至50多天的隔离。我不知道回家的路是不是最美,但是我知道,回家的路现在是最难的。四月初我完成研究生的课程,初到异国加上学业的压力,我得了焦虑和恐慌症,常常彻夜难眠。两月份我定了回沪的机票,希望可以回到熟悉的地方待上一段时间。3月份,爸爸劝我不要回去了,那个时候上海疫情刚开始。因为见过很多朋友和同学感染omicron,他们只是在家休息5-7天,就像得了一场感冒。所以当爸妈因担心疫情劝我不要回去的时候,我反复跟他们强调,不用担心。然而,之后经历的一切才让我知道,令人不安,值得害怕的并不是病毒本身。

归国人员从落地开始,已经有很成熟的闭环管理措施了。我们在专门开辟出来的抵达大厅等候核酸。为了减少接触,机场的工作人员帮我们取号、指定等候座位、叫号,并不断为我们喷洒消毒水。终于完成了所有的流程,晚上十点多到了隔离酒店。398元/天(包含早餐)的价格超出了我的预期,除了房费,午餐和晚餐分别50元/份,相当于498元/天,14天就是七千多,对我来说是笔不小的开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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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第二天我只吃了午餐,第三天我取消了所有的中、晚餐。靠着酒店的早饭(量很大可以吃两顿)和外卖买的泡面、蔬菜零食度日(外卖不允许点饭,只可购买超市里的商品,且需向防疫组报备)。分配到同一个酒店的人大家开始组建微信群,从卫生条件到盒饭,以及外卖和快递的相关规定,大家把所有的问题和需求汇总,试图与酒店对话。最后酒店表示会改善伙食,但是无法开放外卖和快递,说这是防疫组的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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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种奇怪的感觉,虽然酒店将我们如正常的消费者对待,但是从一开始我们连最基本的知情权和选择权都没有。我们继续拨打成都的12345,还有市防疫电话。虽然成都市防疫规定并没有禁止隔离酒店的外卖和快递,但是执行到具体的地方就是另外一番模样了。我们要求工作人员给我们看区里禁止外卖的文件,他们称这是机密文件,不能给我们看。之后我被迫继续留在酒店+7,想着应该可以外卖了,电话给防疫组依然是不行。我再次追问市里并没有这样规定啊,接电话的人说“这是我们小组里的规定”,我问他是什么人啊?他说“我们是志愿者……”

4月20号:回上海才是最难的

快要满14天了,我满怀期待。晚上10点多,飞上海的航班被取消了。我没有很伤心,我有点懵,不敢想接下来还要继续隔离7天,不敢想本该跟家人朋友团聚的宝贵时间就这样被荒废。跟朋友聊天,说得最多的就是“那也没办法,只能这样了”。

挂了视频,心中的委屈和不满一起涌上来,我使劲地哭,也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哭了。虽然回来的时候做好了面对各种风险的准备,但各种可能性被一个个否定,我一次又一次陷入了无奈和焦虑。23号,我再次试图离开。买好了从徐州东站中转的车票,准备好了48小时和24小时内的核酸报告。第二天早上起来得到高铁站不能过夜的消息(前后两程车票必须过夜)。我甚至做了在厕所躲上一夜的准备,因为一旦出了高铁站,按照徐州的规定,基本就是继续+14。最终权衡下来,加上两个大行李箱,还是放弃了这个计划。我也不想对自己再做心理建设,我开始希望每天的时间可以压缩变成泡泡,就像之前的期待一样,捏破,然后消失掉……除了明显感到饥饿的时候起来填饱肚子,我几乎只想躺着,希望睁开眼就是可以回家的日子。我在梦里计算自己可以待在上海的时间,惊喜地发现还有好多天。醒来才意识到我把日期搞混了,已经是4月底了,而我的记忆还停留在21、23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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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查看落地上海的航班

4月29日:决战日

酒店另一个跟我同一航班入境的女生也回上海,我们每天互相交流如何回沪,分享航班动态和最新的政策,最后锁定中转杭州。然后开始咨询杭州12345、杭州防疫中心、萧山机场、杭州东站。询问什么条件可以中转,会不会被要求就地隔离,是否可以自行从机场前往高铁站,须持什么材料和证明……得到确切的答复,我们立马订了机票和高铁票。29号凌晨4点多,我们终于坐上前往机场的大巴。机场里有单独为我们开辟出的值机和安检的地方。一个女生杭州健康码没变绿而无法值机,虽然她的成都健康码早就是绿色的了。她开始打各种电话,联系12345然后再转到其它部门。登机后我们被统一安排在飞机的最后一排,一直没有看到这个女生上来。

飞机上还有两位大叔也是回沪,他们刚完成了14天的隔离,按规定是不可以从杭州中转的。我们之前咨询过杭州的政策,得到的回复是这种情况需要就地隔离,这是为什么我和另一个女生继续在成都+7的原因。其中一个大叔开玩笑说已经做好被“拿下”的准备。

抵达杭州,大家都很紧张接下来会怎样。落地后,我们被带到“国外人员转运中心”,身着大白的工作人员告诉我,我不能自己前去高铁站,必须坐机场安排的车子。我强调这跟我之前咨询的政策不一样,机场工作人员很是坚定,“这是规定,你不能自己打车走”,不可质疑的语气让我怀疑自己在前几天的电话里是不是真的都听错了!那两位大叔也被允许中转了,可以坐机场安排的车子过去高铁站。我跟同行的女生对视了一下,我们选择相信规定,现实却总给我们相反的答案,我只能把预定的车子取消。坐上了机场安排的转运车(普通的五座轿车),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我忍无可忍、愤怒至极。快到火车站的人口,转运司机向我跟女生收取350元/人的费用。我惊讶,“每人吗?但是我预定的车只要80多啊!”大声质问为什么本来只要几十元的路程(28公里),要向我们收每人三倍多的价格?这不是抢劫吗?我继续问司机是哪个单位的,收款人为什么是个人?这个价格也并没有事先告知过我们。司机没有明确回答,对我的反应有些恼火,只说是机场安排。这期间司机一直在跟机场安排车辆的人语音,对方催促他尽快把我们送进去好回去继续接人。混乱中,司机把车开离了车站的入口,咕哝道幸好没让我们下车,要去专用的转运口。然后带我们在高铁站外面又绕了十几分钟,我担心司机不给我们下车,赶不上高铁,没有继续争论。最后我们还是回到了一开始的入口,进站之后我立马打了12345电话投诉,提供了记忆中的车牌号。

过了不久,电话回访过来说:按照杭州的防疫要求,像我们这样的情况是不可以自己从机场前往高铁站的。我再次陷入疑惑,为什么两天前说可以,今天就变成了不可以了。规定变化这么快,我提前咨询有什么用呢?我还能相信这些电话里说的吗?回到上海后,我接到了杭州交管局的电话,他们把我的投诉归到了车辆非法营运问题下。我们提供的车牌号没有查到对应的车辆,除了付款记录,我没有留下任何其它证据(非常后悔没有下车子的照片,或是记下机场工作人员的信息)。更奇怪的是,交管局跟机场联系过,说像我们这样的情况机场是免费转运的,收费这些事机场也并不知道。我无法提供确切的车辆或司机信息,交管局无法调查继续下去。我只能自己联系机场再继续投诉。

 

 

 

 

最后

我联想到奥德修斯的故事,他辗转在海上十几年,打败独眼巨人、魔女,克服诸多困难最后回到家。我到了家,却像是被一切打败了,好像丧失了信心和勇气,不敢再相信什么,也没有信心再相信什么,对接下来在上海的隔离生活更不敢抱有期待和希望。这些内容我写了很多天,每次回想起来,我的整个身体就像被无奈、无力、愤怒和恐惧霸占,心中的愤懑不解似乎永远也得到不到回答,而只能用眼泪来面对。不管是回国还是回上海,我们经常会在网上搜索攻略,看相似经历的人是如何做的。我想过整理下这段回来的过程,但是这些似乎无法成为可用的指南,因为规定随时随地会变,我的经验无法为他人提供可操作参考价值。回来的路上除了遇到因健康码登不了机的女孩,还见到完成21天隔离但健康宝出问题回不去北京的人,或是去上海转机带好了帐篷准备在浦东机场过夜的阿姨……很多人劝我不要回上海了,找个没有疫情的地方玩一段时间。但是我的需求不是玩,是见到我的朋友和家人。而且,待在哪里都有未知的风险,你无法知道这个系统会采取什么应对措施,无法知道接下来会轮到哪个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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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出租车上,我不敢相信眼前这空无一人的街道是我日思夜想的地方。因为家中住得拥挤,我选择先去了男朋友住的地方,这里距离我爸妈的家直线距离不到200米。昨天母亲节跟爸妈视频,我也不抱任何希望能在离开前见上他们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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